编者按：巴克莱银行操纵利率，汇丰银行涉嫌“洗钱”，金融业正在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和指责。后危机时代的金融业生态发生了哪些变化?金融从业者又当如何反思?中国民营投资银行的领先者，华兴资本董事长包凡近日接受FT中文网专访，分享了他的看法。

    FT中文网：包先生，感谢您来到FT中文网做客。

    包凡：谢谢。

    FT中文网：一句话，你觉得PE(Private Equity，私募股权投资)和VC(venture capital investment，风险投资)的好日子到头了吗?

    包凡：我不能用一句话回答你。短期来说，可能有一定的挑战;但是长期来看，我还是很相信这个市场的前景的。

    FT中文网：去年一度传出要开征PE的资本利得税的消息，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包凡：我觉得中国现在最大的问题，实际上是老百姓手里的钱少。而缺的那部分钱里面，很重要的部分原本应该是投资所得。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不应该征税。但是，中国PE背后的钱是不是老百姓的，这实际上是值得探讨的一个问题。所以我在这个问题上，现在还没有特别明确的观点。

    FT中文网：如何管理PE和VC，你觉得监管机构有头绪了吗?

    包凡：我现在也在逐渐了解的过程当中吧。从中国的国情来看，被监管是迟早的事。这只是一个开始，有一个互相磨合的过程。

    FT中文网：华尔街的监管您觉得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吗?

    包凡：华尔街的监管被描述成一个失败的案例。但其实华尔街的监管失败和中国目前监管中存在的问题是完全不一样的。华尔街的监管可能是太松了，但中国的监管，在我看来，实际上是管太多了。

    关键是如何借鉴。这就好像，一个人得了癌症，另一个得了白血病，两个人是不同的毛病。如果借鉴的不好——你拿医一个人的药去医另一个人，效果可能不会太好。

    FT 中文网：华尔街诞生之初，是作为资本和企业之间的中间人存在的，有时候甚至是把关人，服务客户是第一位的。但现在这个角色似乎变位了，很多企业成了逐利的机器。有人开玩笑说，高盛是一家伪装成银行的对冲基金。国内一些PE好像也是圈钱之后立刻走人。您觉得金融行业是不是有一点脱离正轨了?

    包凡：这要从几个层面来看。自从美国的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的通道被完全打通以后，有一个道理很简单：靠人力资本赚钱远远比不上靠资本赚钱，尤其通过杠杆去赚钱。所以在逐利的情况下，它的商业模式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觉得也是必然的。

    但是美国的金融环境在不断的变化，按照现在新的金融法规，当代投行的发展模式已经很难维系。因为他们资金上的成本，资金成本的优势现在几乎都没有了。这逼得他们一定要回到原来以服务为先，要卖人力资源，这个趋势我看还是相当明显的。

    FT中文网：是不是一些大型投行的高级管理员开始创业，做自己的金融服务机构?

    包凡：很简单。高盛之前是可以做到30倍的杠杆，甚至最高的时候做到50倍的杠杆。而今天的美国法规规定，只能做10倍的杠杆。这意味着它的资本回报率开始下降。那么从这个角度说，它就没有理由再去保持一个大的资产规模，因为它的整体资产回报率是下降的。

    那么回到传统的那种投行模式，以人为本的投行模式，它资产回报率是相当高的，因为它不需要资产。你看以前的高盛的合伙人制度，它的资产负债表没有什么资产。每年赚回来的钱就分完了。而它最大的资产、核心资产，是无形的，是这些人，这些资产回报率其实是相当高的。

    所以在不同的监管环境会决定有什么样的商业模式，这是金融行业实际上很有意思的一个点。

   FT中文网：说到商业模式，您觉得有必要恢复《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Glass-Steagall Act）吗？

    包凡：恢复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可以看美国现在的《多德弗兰克法案》(Dodd-Frank Act)，很多已经在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包括限制大银行用自己的资本进行投机性的行为。但是我觉得可能不会完全回到以前的那一步。但这里面的人是会做一个选择的。大投行里面，他每年能赚多少钱？相比于他自己现在出来做一个精品投行能赚多少？这个帐他自己算的很清楚的。

    FT中文网：生态环境在发生变化。

    包凡：对。这就意味着下一步的物种跟现在的物种是不一样的。高盛、摩根，这是上一代的，我叫它是“恐龙”， 下一代可能进入了“哺乳动物”的时代。“哺乳动物”时代在食物链最顶级的肯定不是霸王龙，肯定是老虎狮子这样的。

    FT中文网：那您觉得反观中国，中国现在处于什么阶段？

    包凡：中国更复杂。在中国现在的经济体系里面，金融服务成了一个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瓶颈。因为没有好的金融产业、没有好的资本市场，那么中国实际上做不到资本市场里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资本的最优质的分配。这造成我们现在经济层面很大的浪费，也在很大程度上是我们的生产率不能提高的一个原因。这样来看，也是因为我们没有一个制度健全的、有效的资本市场。

    FT中文网：这里面是不是也要区分一下金融业的发展和金融业的创新。有人开玩笑说金融业最大的创新就是ATM机。目前的很多金融衍生品，实际上没有创造任何价值，变成了纯粹的盈利工具。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包凡：这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刚刚谈到的PE和VC，这个行业本身就是个创新，你能说PE和VC没有对经济做出贡献吗？我认为肯定是有的。比如，腾讯、网易，新浪，今天这一类的企业，早期都获得了VC的 投资。更不要说阿里巴巴，没有资本的推动的话，不会有今天的阿里巴巴。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金融创新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正面的。实际上，我认为很多金融创新带来的灾难和对社会的危害，很大程度上问题出在监管者。我不认为是在逐利者身上。

    FT中文网：就像很多人说，华盛顿也同样有责任一样的道理。

    包凡：华盛顿是最主要的责任。

    FT中文网：最后一个问题。从很多金融从业者身上我都听到有一种抱怨：他们有一种共同的虚无感，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创造什么价值，有些人转行，有些人苦闷，你是怎么看待这个现象的？

    包凡：我在这个行业过了20多年，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我能说的一句就是，这一代的年轻人，坦率说，是有点浮躁。实际上要做成一个事情，尤其是真正的事业， 是需要时间的，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在一个相当快节奏的社会里面，什么东西都是快消费，快方式。做任何事，做了一两年就希望能看到很明显的工作成就，这是不可能的。

    FT中文网：谢谢你，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