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刘慈欣、阿来:科幻何以跨越东西,引发人类共鸣?

发布时间:2024-11-22 10:09:30 来源: sp20241122

   中新社 成都10月7日电 题:科幻何以跨越东西,引发人类共鸣?

  ——专访科幻作家刘慈欣、中国作协副主席阿来

   中新社 记者 贺劭清

  日前,被誉为“中国科幻最高奖”的第35届银河奖颁奖典礼在成都落下帷幕。连续两届空缺的最佳长篇小说奖由严曦《造神年代》斩获,英国作家、雨果奖得主阿德里安获评最受欢迎外国作家奖。

9月28日,阿来(左)、刘慈欣(右)在第35届银河奖颁奖典礼。第35届银河奖组委会供图

  作为中国科幻最高荣誉,银河奖是中国科幻创作者面向世界的展示窗口,也是中国科幻迷快速认识国外科幻创作者的平台。从1985年设立至今,银河奖见证了中国科幻哪些变化?科幻文学的精神实质是什么?如何引发人类共鸣?第35届银河奖评委会主席、科幻作家刘慈欣,第35届银河奖评委会主席、中国作协副主席阿来接受 中新社 “东西问”专访,解读上述问题。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 记者:作为本届银河奖评委会主席,您怎样看待银河奖?银河奖见证了中国科幻哪些变化?

  刘慈欣:银河奖是中国最重要、历史最久的科幻奖。它经历了较长时间沉淀,传承了科幻文学创作传统,并注重科幻文学多样性,重视对年轻科幻创作力量的发掘,对中国科幻文学发展有巨大推动作用。可以说,许多中国科幻作者都是从银河奖里“走出来”的,我的《三体》《流浪地球》都曾获得银河奖。

《三体》获亚马逊文学小说类第1名。四川科幻世界杂志社供图

  近年来,随着人工智能、航天科技等科学技术的突破,科幻文学作品的想象力也不断被激发。第35届银河奖的作者们更年轻,作品风格也更多样化、更新颖。值得注意的是,银河奖虽见证了中国科幻文学从“较为边缘的存在”到“引起很多注意”,但我们仍需继续扩大科幻文学的创作规模、作者数量、出版力度,从而实现读者数量的扩大。

  阿来:科幻文学本身起源于西方,当人类开始意识到科学的重要性,文学随之作出响应。虽然中国科幻文学起步较晚,但如今中国科幻文学已蔚为大观。任何一个文学奖项设立的目的,都是给社会推介一定时间段内某些领域最具代表性、最优秀的作品。它给优秀的作家褒奖,也给尚在努力的作家以激励。

  银河奖成功举办以来,见证了中国科幻作品从相对幼稚走向比较成熟,见证了中国科幻品类的日益丰富,见证了东西方科幻交流。本届获得银河奖征文评选资格的科幻小说有56篇,这些作品题材广泛,体现了当下科幻创作现状和趋势,以及科幻作家和社会关注的热点科技话题。最早的银河奖主要面向科幻文学作品,而本届银河奖还包括了最佳科幻游戏奖、最佳翻译奖、最受欢迎外国作家奖等。

1986年举办的首届“中国科幻小说银河奖”发奖大会。四川科幻世界杂志社供图

   中新社 记者:如何看待当下人工智能的发展对整个人类社会带来的影响?这对科幻文学有什么启示?

  刘慈欣:科幻文学一定程度上不能缓解人类对人工智能的焦虑,相反可能会加重。因为在科幻文学中,人工智能往往具有自我意识,去征服世界甚至灭绝人类。

  如今,基于大数据模型发展的人工智能,远远达不到科幻文学中人工智能的“高度”,但这并不代表人工智能没有威胁。当前人工智能带来的最大现实威胁,在于它们正抢占人类“饭碗”。这种威胁,在以往的科幻文学几乎无人注意,很少有作品描述过人工智能造成人类失业的场景。

  中国科幻小说有一种流派叫科幻现实主义,即通过科幻的眼睛看待现实。我期待能有更多的科幻小说,去描写这种比较近的未来,描写人工智能给人类社会带来的真实变化。

   中新社 记者:包括《乡村教师》在内的科幻文学作品中,科技与教育常常被赋予重要角色。这是一种“科幻式”致敬吗?

  刘慈欣:科幻文学本身就是科学技术催生下的一种文学题材。科幻文学的人物大多受过科学教育,否则作者很难构造“未来世界”。

  人类要走向未来,唯一能依靠且最可靠的力量,就是科技与教育。因此,在以描写未来为己任的科幻文学中,科技与教育就被更加放大。如《乡村教师》的故事中,科学教育无意之中拯救了地球,但这种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们可能永远无法证实。

  阿来:无论科幻用什么样的形式演进,它的内核还是人类对未来世界的想象和向往。

  鲁迅曾将日译本的凡尔纳科幻名著《从地球到月球》翻译为中文,取名《月界旅行》,并表示“故苟欲弥今日译界之缺点,导中国人群以进行,必自科学小说始”。科幻小说对未来的想象需要建立在科学之上,否则只是天马行空。要写出好的科幻小说,更要热爱科学、热爱幻想、热爱创造美的文学与艺术。

银河奖获奖作品走向海外。四川科幻世界杂志社供图

   中新社 记者:科幻文学的精神实质是什么?为何能跨越东西,引发人类共鸣?

  刘慈欣:虽然科幻作品人物有国家、文化背景的不同,但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人类在科幻文学中常作为一个整体出现。我在创作中也没有特意去凸显中国要素,而是把视野放在人类文明史上。

  《流浪地球》中一些集体主义的牺牲精神,克服灾难的精神,以及对家园故土的眷念,并不是有些评论所说的“中国文化独有”。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有美国天文学家提出类似“流浪地球”的想法。欧美的科幻文学、科幻电影也常带有集体主义色彩。

  科幻文学之所以在世界范围内能引起不同文化、不同阶层的共鸣,并架起东西方沟通的桥梁,关键在于科幻文学中,地球能够变成一座飞船飞向宇宙,人类更是作为一个整体存在。这也是科幻小说的精神实质。

  阿来:文学在工业革命到来前,多如李白诗所言“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总带有“关于当下”或“不断回望”的色彩。但能够结合起来、并叫做“人类”的群体,需要面对的是一个无限的未来。在大概300万年前,人类开始制作石器,而有了文字后,历史开始加速。人类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要到哪里去,思考人类、人性、人类社会组织演进的可能性。

  因此,我们总能在科幻文学、科幻电影中看到许多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团结在一起,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家园,叫做地球。在科幻世界中,每当人类面临茫茫宇宙,东方还是西方并不重要。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我们作为地球人类的共同属性更重要,这便是科幻能引起全球读者共鸣的原因。

  我们知道有一天太阳会熄灭,太阳熄灭之前地球也会被太阳吞噬。人类如果需要一个永久的未来,就需要用科学与文学相结合的方式,去探讨人类未来的无限可能性,因此科幻文学是人类文学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方向。今天的科幻文学方兴未艾,是因为人类需要无限的未来。(完)

  受访者简介:

刘慈欣。四川科幻世界杂志社供图

   刘慈欣,中国科幻作家,第35届银河奖评委会主席,曾蝉联1999年至2006年中国科幻小说银河奖,科幻小说《三体》获第73届世界科幻大会颁发的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

阿来。四川科幻世界杂志社供图

   阿来,中国作协副主席,第35届银河奖评委会主席,曾任科幻世界杂志社社长,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蘑菇圈》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

【编辑:田博群】